打了半辈子工，沈晖的梦想是开公司，自己当老板。

沈晖不喜欢自己的职业司理人身份，只管他的履历足够鲜明。他时常提起自己在大公司的过往：“我在美国、欧洲、中国的天下500强都做过高管，也做过一把手，不创业的话不知道该干些什么。”

2015年，他用一句“打工，我受够了”作别李书福，建立了自己的公司——威马。

彼时，沈晖45岁，仅有的一段创业履历是担任了10个月的博泰团结首创人兼CEO。相比之下，蔚小理首创人都是履历厚实的延续创业者，平均首次创业岁数22岁。由于这个，沈晖被称为“迟到的创业者”。

然而，职业司理人的鲜明履历，在当老板这件事上，似乎很难施展什么作用。

实现创业梦想8年后，沈晖的威马面临亘古未有的危急。公司守候救命的融资，车主守候维修配件，员工守候薪水和社保的发放。他在53岁生日的前一周，在微博上分享了影戏《芙蓉镇》的经典台词：“活下去，像牲畜一样活下去。”

开公司这件事，似乎跟他当初的设想不太一样。

“迟到早退”的创业者

沈晖梦想中的这家公司，要够大、够豪华，装潢“要像大公司那样”。

在威马事情过6年多的老员工张章告诉雪豹财经社，威马早期的气概很恬静，有健身房、茶水间，尚有一个室内羽毛球园地。天天下昼在茶水间里谈天的人触目皆是，“不像创业公司，更像国企”。多位威马早期员工示意，这种恬静的办公环境是沈晖促成的。

这家公司还要足够有钱、有资源。

沈晖善于在资源市场长袖善舞，并对此颇感自满：“我是最能调动国际资源的，没有人可以像我一样，拿起电话就能和通用CEO、CFO直接对话的。”他在圈内最绚烂的一役，是率领团队完成了祥瑞对沃尔沃的收购。

2020年9月，威马完成100亿元的D轮融资，是造车新势力史上*的单笔融资。停止2021年终，威马累计融资350亿元，远超未上市时的蔚小理。掀开威马的融资名单，既有国家队，也有互联网巨头、VC甚至港澳资源。

“他大部门时间照样放在融资上，在早期每过一段时间他总能带着大笔钱（投资）回来。”多位威马员工对雪豹财经社示意。沈晖也曾多次向外界宣称，“威马从来没缺过钱。”

但眼下，缺钱正成为困住威马的泥潭。

由于威马耐久拖欠供应商货款，多家供应商住手发货。威马员工告诉雪豹财经社，去年下半年以来，多家供应商陆续来公司大堂拉横幅讨债。

供应商不发货，4S店就没有维修配件可用。从去年11月最先，北京车主黄达的威马W6就泛起了空调不制热的问题，但由于配件没货无法维修。他只晴天天早起半小时，烧上一壶热水灌入暖手袋，开车时将暖手袋放在腿上，委曲熬过北方的隆冬。

今年年头再去，黄达发现北京五方桥的威马4S店已经关门。不只这一家，威马在天下局限内迎来了关店潮。多家媒体报道，北京、上海、河南等地的威马线下门店险些所有关停。

就连威马曾引以为傲的温州和黄冈工厂也均已成“空城”，工厂全线停摆。*时期有600人的黄冈工厂现在仅有保何在值守，有时有几名员工在厂内值班。

沈晖在2月17日发微博称，“威马确实遇到一些难题。正在通过一系列降本增效的措施举行调整，全力保障复工复产。”

微博是沈晖在民众眼前发声的一个窗口。50岁生日那天，他身着一身玄色运动服，在员工的蜂拥下切着蛋糕，并许愿“威马大卖”，微博下面谈论尽是祝福。

3年后的生日（2023年1月19日），沈晖没有果然庆祝，只有微博自动天生的一条祝福，谈论区却挤满了气忿的员工，他们在讨要自己应得的人为、社保和公积金。

威马北京总部的员工晓琳从去年9月最先居家办公，缘故原由是公司欠写字楼房租，被迫令脱离。10月，她收到了全员降薪至70%的通知，从11月起公司不再缴纳社保和公积金。

对于全员停薪留职的听说，晓琳告诉雪豹财经社，“确实没有明文这么说，然则也没人通知你复工，人为根据北京市*尺度发放，相当于等你自行脱离。”

不外短短8年，迟到的创业者沈晖，已经有了“早退”的迹象。

无为而治，祸起萧墙

在回首自己的职业司理人生涯时，沈晖自称“underdog”，意思是逆袭的黑马。

在不少人看来，沈晖身上职业司理人的颜色从未褪去，未能完全转变为创业者。他的小我私人形象、在事情上的种种习惯和选择，都离不开多年头部公司职业司理人生涯的塑造。

老员工张章对沈晖的印象是永远从容、细腻、温顺、笑容迎人。“每次公布会前，他都要专程去理一次发，也没有若干人见过他发脾性。”

比起万事亲力亲为，沈晖更乐于放权，喜欢一个下令下去，各组织自行运转。但作为一场商业战争的元帅，他常被以为缺乏“决断力和狠劲儿”。

“沈晖对产物介入力度不大，更多的是我们自己去讨论。”曾任职于威马成都研究院的研发职员刘雪告诉雪豹财经社，从威马跳槽到另一家头部造车新势力公司后，他发现新老板对车的细节“掌握至极点”，车上的每一个角落他都市用自己的眼睛、身体丈量。

也正是由于沈晖近乎无为而治的治理，他视之为威马“生命力”的产物部门，泛起了堪称惨烈的内斗。

在很长一段时间里，威马成都研究院和上海总部享有一致主要的职位，而成都研究院的卖力人是威马团结首创人、COO侯海靖。威马手艺部前员工王绛告诉雪豹财经社，他甚至一度以为威马有两个老板。

侯海靖是沈晖在祥瑞的前同事，一直主管生产事情。加入威马前，他曾担任华泰汽车总司理，因和家族企业看法颇深的首创人有诸多摩擦而最终脱离。

在威马，与侯海靖发作矛盾的是前CTO闫枫。

闫枫此前是斑马智行的手艺卖力人，也是威马少有的有互联网靠山的高管，卖力研发事情。曾在闫枫手下的威马研发职员李涵坤称，闫枫事情气概细腻，从车机系统到智能助手小威、智能表盘，他率队完成了威马智能化从0到1的搭建。

但侯海靖也盯上了研发这块土地，并显示出了寸步不让的势头。

2020年威马销量不佳，侯海靖以为是闫枫团队研发的车机不佳，拖了营销的后腿。两人在产物钻研会上针锋相对，据雷峰网报道，侯海靖甚至用粗口诅咒闫枫，最终闫枫缄默离席。

之后，侯海靖顺势介入了研发事情，但高层矛盾给威马研发造成了阻碍。由于有“两个研发卖力人”，方案做出来不知道应该以谁的为准。今后不久，闫枫脱离了威马。

李涵坤以为，虽然侯海靖不应跨部门争取研发权，但造成两人争端最基本缘故原由照样沈晖。“老板并没有直接干预，而是对产物放权力度很大，他一样平常只说要做智能化、好卖的产物，但没有详细的想法。”

沈晖理想中的公司，运行起来应该如臂使指，“做许多事情要上上下下所有统一才行”。

一位曾思量投资威马的机构投资人对雪豹财经社示意，“沈晖想当的角色是推动*张多米诺骨牌的人，然后，后续水到渠成，但创业者要面临种种问题，远远做不到一劳永逸。”

理想汽车CEO李想也曾就新造车创业者揭晓看法：“这一轮失败得最惨的创业者往往是跨国汽车企业的高管，他们大多上来就想做从10-100的阶段，而不愿意再干从0-1的阶段。”

从职业司理人到老板，不只是站得更高、权力更大，也意味着担子更重。

400亿是怎么烧完的？

在侯海靖一人分管生产、研发、营销的威马，沈晖将更多精神放到了融资和花钱这两件大事上。但恰恰是资金问题，将威马拖进泥潭。

或许是由于传统车企身世，沈晖对自建工厂颇有执念。

关于是否自建工厂，威马内部曾有太过歧，但沈晖十分坚决，力排众议。他调研过美国四家电动车企（Fisker、Coda、Wheego和特斯拉），以为特斯拉成为*的幸存者，自建工厂是主因。他甚至果然示意，“若是选择代工生产，我会天天睡不着觉。”

但纵然沈晖的融资能力再强，创业公司也很难像家大业大的巨头一样烧钱。

2016年，威马在温州市洞头区兴建工厂，一期投入76亿元，2018年又投入202亿元确立黄冈工厂，仅购置资质就花了近14亿元。两家工厂合计年产能25万辆，而威马年销量峰值为4.4万辆。

一切都根据沈晖梦想中的样子搭建了起来，也在不知不觉中给威马的运气走向埋下了暗雷。

正如威马前团结首创人杜立刚所说，过早投入第二工厂的建设，导致产能耐久闲置、资金空转，给威马带来了伟大的资金压力。2019-2021年，威马累计亏损超174亿元。

建工厂花了太多钱，到了内部员工以为最需要花时间和款项投入的产物和营销上，沈晖却接纳了守旧的打法。

沈晖一度在对外宣传时将智能化作为威马的标签之一，但从研发投入上很难看出威马的刻意。2019-2021年，威马研发投入总计28.66亿元。相比之下，2021年一年，蔚来、小鹏、理想的研发投入划分为45.9亿、41.1亿和32.9亿元。

体现在产物端，威马至今所有车型底盘险些都是在EX5上的修修改改，沈晖最早许诺的“128”（1个架构，2个平台，8款车型）也始终未能实现，轿车车型M7更是在4年间频频跳票。

一位入职威马5年的研发部门员工透露，此前也有人建议威马要做轿车和种种轴距的车型，但“先是被侯海靖驳回，最终沈晖也没有去推这件事”。

营销也是烧钱的大头。

沈晖曾多次在果然场所示意“该学学蔚小理的营销”，也曾对外释放自己“学习互联网”的信号。但除了向媒体展示“我的手机装了100多个App”，和脱下洋装、穿上卫衣提及rap，沈晖最终仍选择了传统的经销商模式。

威马营销部门前员工赵健告诉雪豹财经社，威马前团结首创人、高级副总裁陆斌早期想力推直销模式，但最终没能实现。为了减轻威马的成本，陆斌接纳折中方式——让经销商入股。“有点像荣耀刚分出来时的打法，让经销商成为股东，风险共担，也能让经销商更有动力。”但陆斌未能平衡经销商和威马之间的利益冲突，“双方都以为自己亏损了，最后闹得很不愉快”。

陆斌走后，威马正式确定了传统经销商的营销计谋，并激励高管自己拿钱开店，威马还会有响应津贴。

这一招让威马门店数井喷。停止2021年年底，威马汽车有621家相助同伴门店，而同期蔚小理门店数目划分为387、357和206家。

麋集开店未能提振销量，反而加重了威马的财政压力。2022年，威马交付2.95万辆新车，与蔚小理相比险些只是个零头。但2021年，威马支付给经销商的返利和津贴总额高达16.2亿元，跨越了年收入的1/3。

最后一道防线

2020年1月，沈晖发了一条微博，要和美团首创人王兴赌钱，缘故原由是王兴那时看好最终存活的三家新势力是蔚小理，没有威马。他的赌注是，若是威马能进新势力前三，希望王兴能给他送一份外卖，进不了就送一辆车给王兴。

但纵然在谁人时间点，威马落伍的说法也已最先甚嚣尘上。2020年，威马一年卖出2.25万辆新车，下滑至造车新势力第四位。一位威马门伙计工告诉雪豹财经社，这个数字还包罗了不少网约车的销量。

3年后，手握一副好牌的沈晖输掉了自己亲手设下的赌局：威马汽车不只跌出了造车新势力前三，还陷入了生死逆境。

为了活下去，沈晖不得不再次奔忙上路，试图用自己最善于的方式——融资，来完成救赎。

1月12日，Apollo智慧出行团体宣布拟以20.23亿美元收购威马公司所有股份。Apollo出行1月公布通告称，Apollo出行及威马汽车正建议两至三个月内筹集暂且融资。这笔融资包罗中港澳区域某着名商业银行注资2.5亿元港币，天下500强正威国际注资5亿元人民币，雅居乐团体注资15亿元港币，总计金额跨越20亿人民币。

但财联社援引知情人士称，这笔救命的资金尚未到账。

威马不停传出的利空新闻，在某种水平上晦气于资源流入。中国乘用车产业同盟秘书长张秀阳以为，连系现在的情形，威马汽车二季度完成挂牌的设计存在很大变数。

纵然融到资，威马也很难彻底解决自身问题。

停止2022年3月末，威马在手的非受限现金仅36.78亿元，同期有息欠债到达89.55亿元，融资金额不能完全归还债务。

威马走到今日，基本问题在于产物力落伍。

蔚来靠用户运营站稳脚跟，小鹏给自己贴上了智能化的标签，理想靠产物定位在细分赛道杀出重围。唯独威马，品牌形象仍显得模糊。沈晖自己也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认可，威马的产物亮点不突出。

2022年，威马交付2.95万辆新车，同比下降33%，已消逝在新势力交付榜单中。从创业初期就已意识到得靠市场运营来保证现金流正常的沈晖，至今没让威马实现自我造血。而打造新的平台、车型和重塑品牌影响力，也不是短期内靠钱能堆出来的。

蒙眼狂奔8年、烧光400亿之后，沈晖最先意识到“要思索一些，要小心一点”。他信托威马只要尚有一口吻在，照样可以继续应战，但眼下的事态显然已不是光靠信心就可以支持。

沈晖的英文名是Freeman，这源于他钟爱的橄榄球运动。在橄榄球中，自由卫（Free Safety）是防守组的自由人，也是球队最后的防线。这一位置要求球员速率快、反映迅速、预判能力强。前方防线失效或泛起意外时，自由卫的职责是举行最后的阻挡。

找不到地方修车的黄达在深夜发了一条同伙圈，讥讽威马的车标：“这车标的寄义是三长两短。”但当外界试图“掐算”威马的生死，沈晖还没有放弃一搏。

他似乎并不悔恨放弃在天下500强公司的鲜明职位，也不悔恨选择造车这个赛道。他甚至信托，当前的逆境只是黎明前的漆黑，威马的落伍也只是“马拉松竞赛跑完了*个100米”。

然而，作为威马最后一道防线，沈晖眼下*的难关仍是，若何“像牲畜一样活下去”。

（本文受访者均为假名）